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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奧林匹亞的數學競賽上,Nathan的腦海裡反覆默唸著題目,邊想著從小到大那些快樂的、悲傷的、討厭的、驚恐的,這些記憶在壓力與緊張的狀況下油然而生,然而這些回憶所帶來的情緒也突然靈光一現地告訴自己要的是什麼,於是Nathan毅然決然地把脖子上的名牌拿下來放在桌上,起身離開考場。試問父母試問老師,如果是你,你敢讓你的孩子在一場國家級考試上中途離席嗎?你敢在孩子即將面對升學考試的時候讓他沉迷遊戲嗎?你敢允許當孩子當你說他想休學嗎?你敢讓孩子信仰與你不同的宗教嗎?你敢接受孩子跟你說他是同性戀或是跨性別嗎?你敢嗎?

看完《X+Y》之後,中間停了許久都還沒看另一部電影。雖然並非專業電影人,但老實說,《X+Y》於我這樣業餘的觀影人看來,並不是什麼精采大作,劇本、演員、拍攝也沒有太多可圈可點之處,可不知道為什麼,劇中Nathan、媽媽Julie和老師Martin在電影情節的改變一直讓我想起身邊的以及臺灣的青少年們,很多自己平常與學生的畫面和對話湧出、縈繞,那些追求著知識的、為著考上理想高中大學而努力的、一點一滴因為某句話某些故事而逐漸壓抑的情緒。當孩子思考了考慮了很久的時間,那一刻他鼓起勇氣決定奮力往前踏的時候,常常大人們是不敢的。「不要玩了,趕快去讀書。」「唉!為什麼都說不聽呢!」「要怎麼說你才懂!」「不要給我亂發脾氣喔!」「哭什麼!哭能解決問題嗎!」父母們、老師們、還有我,其實你們真的很膽小。我們拒絕接受愛,因為不敢愛;我們拒絕接受孩子脫序,因為害怕失控;我們拒絕連結,因為壓抑情緒。想起李崇建,阿建老師在《心教》裡頭提的一小段故事

──

我剛結束一場講座,高三的學生會後排隊問我:「如果我的人生沒有目標,該怎麼辦才好?」

我停下手邊簽名,專注地看著學生:「你沒有目標嗎?」

男學生搖搖頭,顯得有點兒悲傷。

我停頓兩秒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呢?你怎麼會沒有目標?」

「因為我國小發生了一件事……」他說著,眼眶紅了。

「你的難過是什麼?」

「我覺得自己很爛!很懶惰!」

……

「你怎麼還願意來問我這個問題呢?」

「你哪兒來的勇氣?」

「看起來你並未放棄,你能欣賞自己仍舊在努力嗎?即使你懶惰的時間仍舊不少?……」

……

「謝謝你問我問題,你現在感覺如何?」

「我現在感覺好像有方向了。」

「發生了什麼事呢?怎麼這麼短的時間,你就有了方向?」

學生搖搖頭,對我笑了……

當然,這位學生不可能因此而努力不懈,也不可能因此就解決問題。

但是所有的教育者、教師、父母,或者朋友,若是都能這樣面對孩子,問題是否就會更容易面對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
如果孩子對你說「我覺得人生沒有目標」,你會如何回應?有多少的父母、陪伴者是用著「我教你怎麼找到目標」這樣的觀念來與孩子對談,而忘了這句話背後更深的意義在於孩子的求救訊號,然而我們此時卻仍在教導,再次遺忘情感連結對於當下的孩子來說有多麼事關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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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丈夫Michael死後,Julie一直很想陪伴Nathan,卻沒有在情感上與他連結,她與兒子的對談多半來自恐懼、擔憂,一方面對高功能自閉症的不解,再方面教養路上以及婚姻路上少了另一半的支持,而電影將Nathan寫成高敏度的孩子更凸顯了情感教育的重要性。確實,要在教育裡頭用上情感很不容易,Julie被懼怕擔心蒙蔽了心,Nathan被數學知識的追求蒙蔽了情緒表達,我們也在理性排斥情緒化的生活環境下逐漸使得感受這件事離我們越來越遠,忘了自己有情緒是怎麼一回事了,更忘了該怎麼善待自己。

「未來想做什麼?」這樣的問題,或甚至只是「要什麼?」三個字,已經變成青少年的大哉問了。那換個方式吧,「你的感覺是什麼?」「不知道。」「開心嗎?」「不知道。」「難過嗎?」「不知道。」「憤怒嗎?」「可能吧。」「那你覺得可以做些什麼讓你的憤怒好過一點?」「…不知道。」待在學校以及與青少年共處的幾年下來,我們的家庭、校園、社會變得讓青年們以及大人們越來越不像自己,越來越不懂得當自己。什麼是當自己?身為教育者,我們的其中一個目標是幫助孩子找到自我價值,然而什麼是自我價值?當這四個字被提出來的時候,很多人的臉上顯出難題與困惑的表情,但其實最簡單的自我價值在於了解自己的情緒。情緒是最貼近自我感官的生心理狀態,如果連自己當下的情緒是如何都沒辦法掌握,自我價值又有何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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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暗得快不見人影,只剩下電腦播著電影的螢幕光,Nathan的室友Luke因為奧林匹亞落選,正拿著圓規使勁地在手臂上畫著不是圓形而是一條又一條的紅線。

──

You are gifted, Luke."「路克,你有天賦」

I don't even enjoy it.Maths. Isn't that stupid? What's the point?

「但我根本不享受…數學。不是很荒謬嗎?…有什麼意義?」

──
相信Luke的爸媽用心了努力了,栽培一個孩子何其容易,只是從來沒有好好和他「聊聊」吧。如果父母和老師們總是用著說教的態度,你失去的將是孩子與你談心的機會,你會越來越聽不到他聊聊自己的男女朋友、聊聊同學、聊聊學校,當你越不敢去觸碰自己以及孩子的情緒,你會失去越來越多見證他們改變的時刻,而最慘莫若於是,你的不敢將無法與孩子擁有連結。

「(長嘆兩口氣)主啊,謝謝祢的聆聽,更感謝祢的了解,那些我們說出口的和沒有說出口的困難、悲傷,祢都垂聽祢都明白。」身旁的青年哭了,不知道帶他禱告經過了多漫長的時間,不忍用他的眼淚來計算一分一秒,只有靜靜地聽,聽他的眼淚不停地不停地潸潸流著。那些眼淚是被同理的安慰,那些眼淚是自我心靈與情緒觸碰的見證。青少年們何須被說教呢?道理他們都懂,所缺少的是接納、是愛、是自我價值,所以才會沒辦法做出他們所知道的道理,而不是不懂道理。當孩子處於不專注、自傷、反抗或其他特殊行為的時候,背後所隱含的缺乏我們或許很難馬上看見也很難補全,但卻能透過情感的引導,帶孩子發覺與面對情緒,情緒被處理好了,才有精力有辦法處理其他問題。所以說,問題從來不是問題,如何應對才是真正的問題。在與青少年的對談裡頭,解決問題並不是我最深的渴望,關懷才是,因為他們常常早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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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e面對Nathan的態度慢慢改變了,門的另一頭Nathan坐在地板上生悶氣,從一開始的勉強但其實心裡有隔閡的對話模式,漸而與孩子平行、貼近,即便隔著一扇門,那力量是多麼的強大。或許是Julie在丈夫過世這麼久之後,開始愛了,跟Martin學著怎麼愛,也在這段老師與學生家長的感情中找到了愛自己的力量。就在這個當下,你的感覺是什麼?你要的是什麼?如果如此簡單對於自我價值探索的兩個問題都無法回答,我們又怎麼教孩子思考他要的是什麼?他的感覺是什麼?如果孩子忘了開心要笑、難過要哭、害怕要逃、憤怒要反擊,自己無法成為自己,那孩子的自我價值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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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追到了跑離考場坐在中國餐館不知所措的兒子,他們正在談論「愛」,兩個人也同時在經歷「愛」。Nathan對於張梅的離開很難過,那種酸楚好類似卻好難說明白,曾經有那麼一刻,那麼愛他的懂他的人也離開他了。Julie同樣用著難過的情感回應他,說著她知道的愛,說著她經歷的拋棄。孩子最後脫口而出了,將父親葬禮上那個埋藏壓抑的情緒一絲絲撥開、一點點摳挖出來。原本應該在葬禮上牽著Nathan的小手,原本應該緊緊抱著孩子說「我們要繼續勇敢」算是遲來了。原來,身為母親能做的,僅僅是感受孩子所感受,難過孩子所難過而已。

父母們、老師們、教育者們,你們敢嗎?當孩子不明瞭如何走前方路時,你們敢和他來場心靈交流嗎?當孩子意見和你大相逕庭,你們敢繼續相信孩子嗎?當孩子清楚明白地要做回自己時,你們敢繼續支持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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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世的父親出現在奧林匹亞的考試會場,那樣沉靜而堅定的,信任而支持的眼神,無聲地向Nathan說:「去,去你要去的地方。」

當你懂得面對情緒,你就懂得連結,也就懂得…(x2+(9/4)y2+z2-1)3-x2z3-(9/80)y2z3=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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