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寫

「你先用的喔！」L說。

「是你先用的！」W反駁。

「還不都你用板擦弄我頭髮！」L邊說邊拿著藍色白板筆比劃著。

「那你點屁喔！這裡一個，然後又點一次，還畫衣服。」W先是拿著板擦比了右手的藍點，又怒氣沖沖地要L看左手還沒乾掉的藍色筆跡。

當我就近要瞭解兩人情勢時還插不上話，才正想先鎮定他們倆，W就搶走L手上的白板筆往L衣服上大畫兩道藍線還以顏色。

我只好立刻用招牌的凶光喝止不成熟的行為，還好兩位大爺的不爽暫時在自己的座位上得到冷靜的空間，不然再這樣給我搞下去豈不整件衣服都倒上藍墨水了！

眼看另一組已將題目解完，我做了總結後便放他們休息十分鐘，當然L和W的十分鐘必須留給彼此。

兩個人站在我前頭，眼神不想接觸。也罷，或許這樣比較不會打起來。

瞭解事情原委的過程中，各有各的燃點原因，L不喜歡被弄頭髮啦、W一直覺得對方在亂寫啦、L對於自己寫的東西一直被擦掉感到惱怒啦、W認為對方不該先動手啦…

兩個男生正在進行無用的溝通，當中只有自己說而忘了聽。

「好，停一下。」我雙手各按著兩人的左右肩，很意外地這麼一個動作竟也讓他們變得很溫馴。

我開始試著向L說W可能生氣的原因，向W說L動手的理由。兩個人邊聽著我這個中間人傳話，慢慢將身體轉向對方，15度的稍嫌不耐，30度的想聽清楚一點，45度的其實都很在意身旁的朋友。雖然在當下彼此都說了一大堆聽起來重覆的氣話和自己的爆點，不過十三、四歲的男孩們似乎在面臨情緒時還沒有學會打開耳朵的技能，但這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去理解對方心裡的感受、解讀對方話語當中的意思。

前幾個禮拜得知W與班上另一個人吵架，而他選擇以冷戰面對。後來與L聊天時也知道這是W面對衝突的慣用方式。「我們上次吵架他居然快兩個月都不跟我說話耶！」L說到這還特別提高頻率向我強調這件令他感到誇張的事。

也因此，今天我才特意將兩人綁在一起處理。待事情告一段落，漸漸成熟的十三歲男孩似乎也懂了一點對方到底在氣些什麼之後，我用嚴格的語氣說著：「有件事你們一定得答應我，等一下和之後絕對不可以用冷戰的方式處理這件事，請你們拿出國中生該有的成熟的溝通方式，有衝突講開就好，兩個人朋友這麼久了，不要一不高興就動手或者搞冷戰。」

「所以你要我們等一下就和好喔？」L用有點裝可愛的語氣問。

「（偷笑）和好不和好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我只處理你們的事處理到這。男生，事情講了過了就好，不要在意那些無聊的小事。」其實打從心底我知道他們是會繼續一起打鬧一起回家的朋友。

兩人在外頭爭辯的過程中，很care的一點是：一方認為剛剛在寫答案根本沒寫錯幹嘛一直擦掉，另一方則認為對方是在亂寫想要糾正。在大人眼中看來實在是很微不足道而幼稚好笑的事情，但他們卻在這樣衝突的過程中改變了一點什麼，尤其是W學到了另一種解決衝突的方法。

在我的國高中時期，我是極端嚴重無可救藥的逃避型依戀人格，選擇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是我認為最好維持和平的方式，但事實上實在不是如此。因為對方是你可以也應該坦誠的朋友，假裝沒事真的會成為那會痛的結痂，所以親愛的，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為你上的這一課。比起因式分解不完整、正負號弄錯，我更在乎的是你這個人。

謝謝當老師的我，因為愛與在乎你的學生，你不得不去學習更多更好的解決辦法，為的是不要讓他們重蹈自己的覆轍。在這些學習當中，也漸漸地讓自己成為那個更在乎自己的人。